空面无惊,说:“东太子妃,倒是好大的缘。” 这样传音过来,听这声音却不会传到别的方向去,可见内力纯,世间也难寻了。 空还没有说什么,吴涯却忽听一个近在耳畔陌生的声音:“让她进来一见。” 空道:“是,师叔。” 吴涯只听陵虚子说过空佛法深,与他几十年间见过四次,倒有惺惺相之,他的师父是哪一位却也不知。师父自然也不知他的师叔是谁。 大相国寺没有空的排辈,就算是少林寺,现在也没有空字辈的,他年轻时还是个苦行僧,常施药救人,因此与同样行善的师父初次相识。 赵清漪在木板桥另一头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说:“赵施主既是有缘,便请进来。” 那位小沙弥这才让她过去,圆晦却不过桥了,赵清漪又暗道:好装。 赵清漪被小沙弥引去空的禅房时,吴涯已经躲到旁边的一间屋子去了。 也没有再传报,小沙弥站在门口未进去,给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赵清漪回礼,再落落大方进门去。 只见一间禅房,一尘不染,除了书架上的经文和书桌上的墨宝,只有一套茶具,别无他物。 中间端坐着一个灰旧僧袍的老僧,须眉不白,面容也不显老,但是赵清漪的直觉,他一定是接近八十岁了。 “见过大师。” 空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忽然提起神来:“阿咪陀佛,果然是贵客,请坐。” 赵清漪顿了顿,因为觉旁边的屋子有人,不过也没有计较,提袍盘坐下来,说:“本无意打扰大师清修,只是赵某受故人之托前来。” 空道:“是何人?” 赵清漪道:“顾明之女顾婉,托我来取一样东西。” 空怔了一会儿,说:“师主虽然福泽深厚,但只怕不是这件东西的有缘人。” 赵清漪道:“佛门缘法,大师也不能武断。依在下说,大师与顾明有师徒之缘;顾明与顾婉是父女之缘;而在下与顾婉有相助之缘。那在下与大师和那样东西怎么能无缘?在下若有歹心,顾婉姑娘岂能安然保得命?在下既担了此事因果,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大师助我,是你我的善缘;大师不助我,我便抢了,便是你我的恶缘;我若真抢不到,我还有时间想别的路,但是大师又何必空为此事因在下心犯‘三毒’呢?” “三毒”为佛家所言的贪、嗔、痴。 空道:“阿咪陀佛,施主虽然是有大造化大智慧的,也看不破红尘吗?” 赵清漪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众生未红尘,我便在红尘之中。佛为渡众生之心,我为渡众生之身,何分彼此?佛离了我,天道不全,我离了佛,天道亦不全。” 她说的“我”,并不是指自己,而是自己崇尚的“道”。 空道:“女施主好生霸道!” 赵清漪也不意外他看破自己的伪装,浅浅一笑,打开折扇,道:“我这人其实好说话的,别人想要见我,可比见你容易多了。” 空忽然不说话,赵清漪地发现一种微妙的波动,应该是传音秘术,想到附近还有人,也就不奇怪了。 果然,不一会儿,空说:“女施主请移步。” 赵清漪随着空前往里屋,就见里头另有玄机,十分宽敞雅致,案上摆着一架古琴、一副棋盘,一架子的书籍。 前方一幅青布幔垂下,空道:“师叔,赵施主带到。” 赵清漪揖手道:“大师好。” 就听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如何称呼。” “赵清漪。敢问大师法号?” “我,你不必知道。” 赵清漪一展折扇,不呵呵一声,实在是遇上最装的人了。 赵清漪笑道:“那么,我要的东西是在你手上吗?” “不在。” 赵清漪又对空说:“空大师,那咱们还是聊咱们的,来这里干哈呢?” 那幔帐内的人道:“你会武功?” “当然。” “你是女子。” “是。我不会当尼姑的,大师不用渡我。” 那人道:“你要是能过我的关,我便让空将东西给你。” 赵清漪说:“这样不太好,你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吗?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是师侄?” 听得里面呼微急,空道:“女施主,师叔能做我的主。” 赵清漪点了点头说:“什么关,那说。” 那大师说:“我有一手暗器功夫,想先请阁下品鉴一二。” “那你出来呀。” “不必。我的规矩是能只能守,不能攻。你去窗下候着。” 赵清漪:…… …… 赵清漪跟着空绕过屋子,来到屋后,此处有一空旷的园子,约有三四亩大,边缘种着竹子和桃树,显然是一处练武的地方。 赵清漪老老实实站在那屋子的窗口外五六米处,揖手:“请赐教。” 那人道:“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 “我很放心,你若要我的命,死的是谁还不知道。” “……” 正在这时,觉三道劲气从窗口疾出,赵清漪一个旋身跃开,到两颗暗器,又打落一颗。 一看地上,正是三颗白玉棋子。 “土豪呀!” 那人道:“有些本事,但我只用了两成功夫。” “两成功夫就这样?我只用了一成半呢!” “……” 嘴欠的赵某人,发现窗口又飞出三颗棋子,她如一只兔子一样上窜下跳都躲过了,但是那人又连续掷出棋子,力道比上一次强一些。 那棋子为暗器,从窗、门间打出来越来越急,而有一些还是弧形轨道的,赵清漪越发不能小看,一把折扇旋转飞舞不绝,身法更如鬼魅,她悟过几世的玄门《九神功》化开的轻功都使了出来。 她也不知不觉越飞越远,到了竹丛边,已经用上了七成功力,世上还没有一个人的暗器功夫能让她退了再退。 那人终于收功,说:“你师父是谁?” 赵清漪其实没有师父,若是别人这样装她一定去崩人设,但是想他不过一个老和尚,功夫也实在了得,于是说:“我师父俗家姓黄,大名我就不知道了,出家做了道士,他也没有说自己道号。” 那人问道:“空,她问你拿什么?” 空便将有缘收了顾明做弟子,然后他在出京之前托他保管一个匣子的事说了,又说:“顾明之祖,于我少时有恩。” 那人问赵清漪:“你拿那东西要干什么?” 赵清漪道:“如今天下已有不太平的祸,吏治败坏,臣当道,这东西可以助我正本清源。” 那人道:“你一女子也管这些俗事?” 赵清漪说:“我想管的时候就管管。” 那人道:“是你丈夫派你来的。” “我自己想来的。” 那人道:“给她。” 赵清漪朝屋子揖了揖手,然后跟着空回到禅房,他从书架后翻出一个匣子,说:“钥匙不在老衲手中。” 赵清漪道:“我知道,多谢大师成全了。” 第485章 一出好戏 待赵清漪走后,吴涯才又从另一间屋子出来与空大师相见,忍不住问道:“顾明大人放了什么东西在大师这里?” 空大师道:“应当是能关乎他翻案的东西,老衲未曾打开过。” 顾明出事得太突然,当时他已死在西北,至家人入罪,他一个出家人也无法出面赎女眷,真正的男丁也只有当时才五岁的男孩。 空念在顾家之祖对他少时的恩情,也是出家人的慈悲心,远跟着顾靖。那顾靖才五岁,在半路患了恶疾,空想出了办法,偷偷给病重的顾靖服了假死药。 衙差以为顾靖死了,将他扔下了,空偷偷将之救下来。但本就年幼重病的顾靖被空病好后,以前的事也基本都不记得了。 在官方,顾靖是一个死人,空也顾不得辈份,收了他为弟子。 吴涯知道自家的冤屈,顾家冤屈他却没有上帝之眼。但是他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给了赵清漪,他心底还是不太舒服,只是空是他师父的朋友,他一个晚辈不能直言。 吴涯却道:“空大师,您不觉得这位太子妃赵氏有些门吗?” 空淡淡道:“老衲观赵施主之骨相面相非常人,但决非道。” 吴涯紧张地说:“那是什么?她是太子妃,是母仪天下之相吗?” 吴涯再来找空除了叙旧之外,也有事要请教,当时赵清漪给他测字的事和郭延锦的才华风采给诚王造成的尴尬境地让吴涯很不安。 吴涯听过空虽是佛门中人,但他通相学,十有八九准确。 空叹道:“赵施主的面相大变,气、神、骨、皆变,此人深不可测,老衲这点道行,不能断她的命。但她功德深厚,来此间应该也能造福百姓。” 吴涯心底不是滋味,问道:“她是太子妃,所以太子也是福德之人?” 空道:“阿咪陀佛!” 吴涯忽又说:“大师,您能否为吾测个字?我的所求是吉是凶。” 空微笑道:“你心中自知,又何必再问?” 吴涯不吃惊,暗想:空又能猜出他的想法了吗?但是通玄学之人都是这般似是而非,空这样的阅历,从这短暂的接触中有多个侧面可以猜出吴涯对太子妃抱着怀疑甚至一点敌意的态度。总之,不是敬重的主公和真心的朋友。一、他背着她向他揭她的真实身份;二、她来时他主动回避;三、她既是皇朝太子妃,他也没有基本的敬重之情;四、他判言她有几分气。 空并不晓得吴涯这样的态度的原因,但是吴涯心到不能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想法和态度——尽管他可能是相信他高僧的名号或者想要拉扰他,可是如果是与那一位为敌,心上已经输了一局了。那位对自己的目标却是心志坚定,面对着不肯见她面却要求领教他的暗器功夫时,行止潇洒,谈笑从容。 NaNcHANg791.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