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甘因为丧 之事而变成了一具行尸走 。 小草才不学她爹那丧魂落魄的鬼样子呢。 小草给自己所有的七情六 都制定了一份因事制宜的周期表。 小草的伤心只有七天有效期。 七天过了,就过了。 该吃吃,该喝喝。 生活总要继续过下去。 小草决不允许自己因为沉湎而停在前进的步伐。 小草坐在院子里的长板凳上,伸直两腿,一边晒着太 ,一边嗑南瓜子。 小草往地上吐壳,像是豌豆投手,时不时从嘴里吐出瓜子仁,而我的身躯岿然不动,只需转动灵活的脖子与开合的嘴巴,便能迅疾又准确地含住。 小草兴奋地拍手称赞我是畜生界的武林高手。 一声轻微的从鼻腔里哼出愤懑之气让小草察觉到了。 小草斜眼瞄着,觉得她爹的眼袋好似她 那又瘪又垮的两提 房。 小草收回蔑视的目光,起身拍拍 股出门。 我跟着小草往山上走。 向上的路面越来越陡峭,蹼下的石子越来越 犷。 因为我刚投胎,还未适应两腿直立行走,所以迈开的两个蹼比在泥沼里滑动船桨更为困难。 小草叼着一 狗尾巴草,在前方慢悠悠地晃着。 她一会儿踢一脚路边的石头,一会儿捏一把石 里的撅草,一会儿摘一朵腐木上的野木耳,全然不顾及我的死活。 “鹅啊鹅,我给你说说这山里的故事吧。” 从我的角度看去,这女人像是喝醉了。 她的步伐紊 且轻浮,一时如同芭蕾踮脚踱步,一时如同关公迈腿阔步,宛如一条长 软骨的蛇 。 她似乎在和空气里的假想敌玩着击剑。 小草突然放声歌唱。 一种复杂且古老的萨 咒语从她的嘴里蜿蜒曲折地 唱而出。 原来,她那如痴如醉的恍惚状态其实是进入 幻世界的表现。 四周诡静。 我似乎突然听清了万物生灵的呼唤: 风在动,树在动,花儿在动,小草在动,沙石在动,泥土在动,爬虫在动,飞禽在动。 它们活了起来! 我深 惊悚地追上女主人的步伐,并我的稚 的呼叫唤醒中 的她。 小草低头看着我,狡黠地笑道。 “吓到了?这是我 教我的。她说,这可以唤醒大自然。” 小草从蛇 变幻成野猴,撒泼似地跑奔跑起来。 她跑,我也跑,我们一起不知所谓地跑。 耳边呼啸的风是自然母亲的 抚。 小草那快活得近似疯魔的笑声响彻这片山林。 直到看见已故的亲人,小草的脸上才收敛起方才的散漫与疯狂。 我气 吁吁,途中还跌了几跤,却也能够立即明白这里是哪里。 小草的亲娘葬在一处孤山斜坡上,而斜坡的方向可以俯瞰整座小镇。 我扑棱两下翅膀,抬头 ,立直站好,伸长脖子,在逝者面前展 我最崇高的敬意。 我装作不在意地瞥见小草蹙起眉头那庄严伟岸的样子,使我不 想起非洲原始部落里那杵起长矛且头戴鹰羽的女 族长。 忽然,小草看向我,用着那神秘的,睿智的,似要把我的前世今生都看透的眼神,神经质地笑道。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等我们回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老天爷啊,谁把我的我亲娘变成下酒菜啦! 院子里的几滴鲜血与一地的 就是凶案现场。 院旁的厨房开着门。 我跟随女主人走进去,看见老甘正把我亲娘的尸块丢进大炒锅里。 我那嫉妒心极强的亲娘啊,你死得好惨呀! 虽然我是您最不讨喜的儿子,却还是从您的体内排出来的。 我念及这点血缘关系,愤怒地啄着老甘的 管。 老甘受到畜生的 扰与挑衅,本可以一脚把我踹飞,但好在我的女主人及时将把我抓起来。 窝在女主人温暖的手掌心里,我的杀母之仇便一瞬消解。 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光是远远的,就能嗅到那把杀猪又宰牛的菜刀上的血腥味。 我要伺候我的女主人。 我可不想成为刀下亡魂! 时隔多年难得尝到亲爹的手艺,小草难免浑身不自在。 这就好像逢人便咬的毒蛇突然在某天亲昵地蜷缩在你的身边。 你说吓不吓人? 相比与父亲关系疏离的小女儿,叁儿子反而吃得 天喜地。 菜肴隆重的餐桌上,亲爹给女儿夹菜,女儿给哥哥夹菜,哥哥给亲爹夹菜。 他们叁人,算是彼此最后的亲人。 届时,一双儿女没有听见丧钟的号角正在召唤他们的父亲。 吃完午饭,亲爹把亡 的金银饰品装在一块绣着鸳鸯的荷包放在小女儿的面前。 小女儿瞄一眼荷包,又瞄一眼亲爹,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嫁妆。” “我不要。” “你拿着。” “小时候,你就经常说我这辈子都没有男人要。对啦,你说中啦。我才不结婚。你把东西收回去。” 老甘不接话,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甘家有你这么个女儿是祖宗修来福分。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说什么。你哥哥,年纪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饿不死他的。饿不死他的。你平时不忙,就多打几个电话,问候问候他。过年了,你就 个几天,回来看看他。” 小草清楚且深刻地 受着亲爹的神 与言语中的羞愧。 小草看着这个 早亡、子不孝的老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你们老甘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看不好生意,看不好娘,看不好儿子。这是你应得的。” “是,是我应得的。” “你别以为装可怜就可以让我给你送终。你想得美。我帮你收拾烂摊子,是看在娘的份上。过几天,我就走了。我再也不会回来。” “我明白,我明白。” 烟草燃烧的味道飘到小草的领地。 小草斜眼睨着老甘,从朦胧的烟雾间隐隐约约地看见他眼中的绝望。 次 清晨,老甘被发现吊死在卧室。 临死前,老甘穿戴得体,还给自己的黑 皮鞋抹了油光锃亮的蜡油。 小草站在门口,看着她的低能儿哥哥抱着父亲那悬空无力的双脚哭喊。 一碗打翻在地上的 蛋汤面正飘着热气。naNCHaNg791.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