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沈茴轻声问。 裴徊光低笑了一声。 “为什么?”沈茴再高声问一遍,“让我心疼和自责、让我心里难受是你的目的?这就是掌印大人别具一格的喜 一个人的方式?” “不然呢?”裴徊光转眸,望向随风拂动的连天莲叶。 除了让你对我心疼,还有什么方式能让你更喜 我一些呢?你对我的喜 ,不就是源于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从而生出了怜悯吗? 裴徊光沉默着,没有说出来。 骄傲让他说不出口。 沈茴蹙着眉, 长久地凝视着裴徊光的侧脸。 池中的鲤鱼吃 了,懒洋洋地四散开,舒舒服服地潜入水下。晃动涟漪的水面, 逐渐恢复了平静。 沈茴再次转过头, 和裴徊光一样遥望着远处的荷叶。 “在你眼里,我对父亲说的话,都是假话?”沈茴轻笑了一声,“原来, 你也不信我。” 裴徊光皱眉, 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窒闷的疼痛。 “卫珖很惨, 卫氏人都很惨。可在这 世里, 可怜人太多了。纵使我有千万的善心千万的怜悯,也不会愚蠢到将怜悯归于情动!” “从永凤 到昭月 、到沧青阁,到南行路上经过的一个个小镇,一同看过的月升 落山河湖泊,再到浩穹楼。那些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朝朝暮暮,在你眼里算什么?” 裴徊光眸底的漆 渐浓。 “不是因为见到一个人总是忍不住发笑,才会喜 上他。而是因为喜 他,所以见了他才会展 笑颜。不是因为心疼一个可怜人,才生出喜 之情,而是因为喜 他,才会心疼。” 沈茴向后退了一步,含在眼眶里许久的泪,终于滚落下来,沿着皙白的面颊,沉甸甸地坠落下来。 “卫珖,你在侮辱我的心。” 裴徊光心里忽然被刺了一下。 他身姿 拔地孤独静立着,遥遥望着远处的荷景。他一手搭在护栏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叩着。 他不承认。 “娘娘在说什么胡话。咱家听不懂。”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分明已被沈茴看透。他却不承认沈茴的看透。 不承认。 沈茴再向后退了一步,蒙着水雾的眼睛凝望着裴徊光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她一字一顿:“卫珖,你就是个懦夫。” 裴徊光轻叩石栏的动作停下来,再也做不出若无其事的悠然。他缓缓闭上眼睛。 沈茴又等了一会儿,心里生出绝望来。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该陷进这场情 里。 两个人的 情,若永远只有一个人的勇敢,总会消磨殆尽。 沈茴毅然转身。 可是,她只是往前迈出一步,心里便生出撕扯卷刺的疼痛。她将手心贴在自己的心口,努力去 受自己的真心。 她让自己冷静、理智。 她在心里问自己—— 沈茴,就这样放弃吗?这是你要的结果吗? 眼里蓄 了泪,视线早就模糊不清。可是沈茴固执地不想眼里的泪落下来。她在一片雾蒙蒙的水雾里,望着没有路的前路。 身上的披风早就在她奔跑的时候吹 了,无力地挂在她身后。沈茴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纤细的指紧紧握起。 就像她心底,也在拼命地想要握紧。 沈茴慢慢翘起 角来,用平静的语气开口:“徊光,过来抱我。过来告诉我你会改变。否则,从今往后一刀两断。就算是痛彻心扉,我也会把你从心里挖出去。从此我再也不管你是死是活是快活还是痛苦。我沈茴说到做到!” 沈茴选择再给裴徊光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盛夏的风温柔地吹拂。 安静中,细微的声响只有风吹涟漪碰打的荷叶摩挲声。 没有,沈茴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心里慢慢被苦涩的失望淹没。那样苦,那样苦,比喝了一辈子的汤药还要苦。 盛夏暖 ,如坠冰窟。 沈茴慢慢垂下眼睛,忍了那样久的泪终于落下来。她轻轻哽声:“我冷……” 裴徊光睁开眼睛,眼角殷红一片。他大步朝沈茴迈过去,在沈茴后背抱住她,双臂环过沈茴纤细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紧紧地 锢在怀里。 手臂收拢,用力,再用力地拥着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摁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想如她说的那样,说出那句她想听的他会改变。 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紧紧将沈茴箍在怀里,只能手足无措地低声重复:“别哭,别哭,别哭……” 在他身为卫国太子的幼年时光里,有那样多那样多的人 着他。一朝变故,一年囚 ,让他连人都不再是。 他活着,只为复仇。 身为卫珖的短短年华里,那么多人深 着他。割 养他、用命救他。那么多那么多人炙热地 着他。可他不得不成为恶鬼裴徊光。成为裴徊光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来 他。 他不配。 对,他不配。 他不是不知善恶,而是不得不选择了恶。因为他太清楚善与恶,才更清楚他不配。 不配。 不配。 怎么就,偏偏遇到了她。 她的美好,像一个隔了二十余年的美梦。 二十余年,他用裴徊光的身份,再次被这样炙热地 着。惶恐,又不敢置信。 假的吧。 一定是假的。 小姑娘太傻了,早晚有一 会醒悟的。 可是,她不仅勇敢地撞进来,大声告诉他她是如何 着他。 他,也将她放在了心里。 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踩着白骨 纵生死。 她来招惹他,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自卑,从此被她困住,陷在地狱的泥里。 可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 她来招惹他,他怎么可能放她走。他用他的方式,一步步 迫她,她既然招惹了他,他就不准她逃离。 他要她,疯狂地 着他。 锢着沈茴的手臂力道在逐渐加重,裴徊光 直的脊背弯下 ,将脸贴在她的后颈。他想如她的愿一次,他想说出她想听的话。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不行吗?全当哄哄她。她好伤心,她在哭啊…… 那颗被 功影响着不能大喜大悲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不受他的掌控。 说他会为她改变? 可是他能为她改变什么呢? 做不到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轻易许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他不敢许诺。 她说她冷。他唯有用力地拥着她,给予她丝丝缕缕的温度。可是他身上永远那样寒凉,他这样陷在地狱的泥里的人,身上哪里有温度。恐怕连带给她温暖都做不到。 裴徊光沉默下来。 沈茴 受着裴徊光的手臂带来的疼痛 锢,小声地哭着,眼泪不需要再忍着,眼泪一颗接一颗落下来。她只想在心上人的怀里,尽情地哭个痛快。 好半晌,沈茴才知道后颈的 凉是裴徊光的泪。 想要逃离的心,被一只长 倒刺的手攥住,血 模糊的痛让她连 息都在战栗。 她的良人必是斯文清儒的模样,还要有一颗善良又正直的心。 他是完全相反的德 。 可这一刻,后颈的灼痛告诉沈茴,这疯子长在她心上了,挖之不去。 沈茴挂 眼泪的脸上,忽然就有了笑容。 她慢慢抬起手,覆上裴徊光的手背。纤细的手指穿进他的指 ,与他纠 在一起。她笑着说:“好啦。我知道啦。” 不想说,我不 你说。 “ ,不是 迫。” 沈茴被泪水洗过的脸,带着笑。 她很开心。 她也赌赢了呀。 她纤细的手指头反复磨蹭着裴徊光的长指,温声说:“我一路跑过来见你,衣服没换,鞋子也没换,足心被石子儿硌得好疼的。偏你还想勒死我。” 裴徊光紧箍着沈茴的手臂逐渐松开。 沈茴垂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才转过身,笑着去望裴徊光。 果然,他已将所有的情绪收了起来,又是那个淡漠平静的司礼监掌印裴徊光。好像落在她颈上的泪,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是裴徊光望着沈茴的目光里,永久 地掺了抹不去的温柔。他抬起手,蜷起的指背反复去蹭沈茴的眼泪。 他再开口,在漫不经心里掺着温柔:“哭哭哭,娘娘就知道哭。” 沈茴便扬起 角来笑。起先只是扬起嘴角望着裴徊光傻笑,后来她低低地笑出声来。她一边笑着,一边去摇裴徊光的手,带着笑的声音问他:“你叫我什么?” 笑是会传染的。 裴徊光漆 的眸底也慢慢染上了笑。他一边去擦沈茴的眼泪,一边用一本正经地语气重新唤她:“心肝宝贝,咱家的小祖宗。”NAnChaNg791.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