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古玩街不久,季和生便觉罗盘有异, 盘底发烫, 铜针不断旋转摇摆, 速度越来越快,近乎要挣飞出。 “不好!” 心头一阵狂跳, 季和生预到不妙,刚准备退回到街口,周围景突然发生变化。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 犹如幻影般变得朦胧, 声音如水退去, 整条长街骤然变得冷清,仅有两侧店铺悬挂起成排彩灯, 灯内红烛摇曳, 炫发出惨白的光。 各走马灯开始旋转, 灯上的飞禽走兽形态各异, 极其灵动,仿佛下一刻就将挣束缚, 当场活过来一般。 长街尽头, 一道袅娜的身影漫步行来。 红狐伞撑在头顶, 伞缘遮住女子的面容。纤款摆不盈一握, 莲步轻移, 长裙边缘扫过青石路,环佩叮咚,尽显无尽妖娆。 伞上红狐从小憩中醒来, 抻着懒打了个哈欠。狭长的双眼望向季和生及跟随他的壮汉,前爪叠,狐尾轻扫,竟有几分类人的妩媚。 “何方妖孽,胆敢行此下作手段!”到心头一,季和生匆忙手捏法诀稳定心神,对着不远处的九尾断喝一声。 红狐伞微微抬起,九尾勾浅笑,刹那如百花盛放,动人心魄,惑人心神。 “最近吹哪门子风,怎么总是有道士上门?” 伴着她的话声,伞上红狐一改慵懒,瞬息飞腾而起,在半空化作三米高的狐影,亮出锋利的尖牙,瞬间由软萌可人变得煞气十足。 “大胆!”季和生面沉,当场祭出黄符。符纸在空气中燃烧,化作数枚火球直扑向九尾。 “瞧你身怨气绕,杀了多少妖怪,又灭了多少游魂野鬼?怕不是连人都杀过?”无视凌空飞来的道火,九尾柳眉轻挑,语带冷嘲。眼尾青黛晕染成桃红,眼波转间,道不尽的风人。 不想受魅蛊惑,季和生强行以法诀静心,勉强能够自持。跟随他的壮汉却无多少定力,被九尾扫过一眼,刹那目眩神,脸变得通红。看着九尾,眼睛眨也不眨,脸上带着陶醉的笑,整个人陷入呆滞。 “肃明,速速醒来,莫要被这妖物所惑!”季和生再次大喝,见不起作用,当场咬破指尖,血染黄符,唤醒壮汉的同时,又化出数团橙红的火球,呼啸着砸向九尾。 这些火球非比寻常,飞到近处,突然在半空爆裂,火星四溅,连成大片灼热的火网。季和生手捏法诀,连续祭出五张黄符,催动火网继续扩大,意图将九尾罩在其中。 “妖孽,伏诛受死!” 面对袭来的热浪,九尾始终不慌不忙,红狐伞移到身前,挡住飞溅的火星。 空中的灵狐纵身飞跃,体型再次增大。锋利的前爪扫过,轻易撕开熊熊道火。狐口张开,亮出口獠牙,竟将道火尽数噬,不留半点火星。 道火入腹,红狐并无半分不适,纵身飞到九尾身后,蓬松的狐尾卷过,形成牢不可破的屏障。同时向季和生呲牙,犹如猛兽锁定猎物。 季和生自负见多识广,除鬼杀妖无数,此刻也不免心头剧震,下意识后退半步。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得心生懊恼,脸变得青白。 “就是你害我孙?”见识过九尾的本事,想到莲花灯的指引,季和生有八分肯定,季岩命火出现异状,同眼前这只妖狐不开干系。 “你的孙子,莫非也是个道士?”九尾慵懒笑道。 见状,季和生的八分肯定变作十分,想到季岩可能的遭遇,当即怒不可遏,以指尖血指引罗盘,同时出刚刚修复的青铜短剑,剑指九尾,厉声道:“孽畜,我孙季岩现在何处?老实道出,我可容你死得痛快些!” 青铜短剑出鞘,黑剑光森冷无比。风平地而起,在长街呼啸而过,犹如鸟雀垂死哀鸣,似要穿透闻者耳膜。 见到这柄短剑,九尾眉心微蹙。 剑上的花纹古朴厚重,类似上古图腾,她到十分眼。仔细回忆,不由得面恍然。若是她没有记错,这是少师比干的佩剑,在比干死后不知所踪。为何会突然现世,还落到这个道士的手里? 剑在比干手中时,具浩然正气,出鞘即有五寸青光,杀伤妖鬼轻而易举,不亚于神仙手中的灵器。若无祖巫赐下的仙护体,随她赴王的几只大妖轻易不敢靠近。如今落到这道士手中,正气全无不说,更染上重重妖气和怨气。 青刃覆上黑光,如此浓重的怨恨,究竟噬多少魂魄,沾染多少血气? 联系两名道士的言行,九尾神情一厉,兽瞳闪烁凶光,红似血,显然动了杀机。 季和生能到危险,自恃有法器防身,完全能够拿下面前的狐妖。当下令壮汉后退,右手持青铜短剑,左手祭出五枚黄符,罗盘飞至他的头顶,伴着法诀声探出数钢针,破风袭向九尾。 “妖孽,受死!” 九尾收起红狐伞,轻盈飞上半空,裙摆绽放大片火红,浑如展开的狐尾。右手刚刚抬起,锋利的指甲弯曲成利爪,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铃声。 挥手开钢针和黄符,九尾没有反击,而是转身向长街另一头飞去。 “孽畜休逃!” 以为九尾想要逃跑,季和生信心大增,立即催动法器,对她紧追不放。待到距离拉近,手中青铜短剑飞出剑光,在九尾身后猛然划过。 黑剑光融合道火,似能焚烧一切。凡剑光扫过之处,光线都出现扭曲。 “道士,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和你那孙子一样是团烂泥。”连续避开数道剑光,九尾再次撑开红狐伞,在半空娇笑出声。 “孽畜,休要使下作手段,速速出我孙,否则必将你碎尸万段!”季和生发出怒喝,追在九尾身后,速度快得惊人,全不似一名古稀老人。 壮汉不敢独自留下,拼命追在老人身后。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受妖气和剑气影响,跑出一段距离,额头便冒出热汗,大口大口着气,双腿犹如灌铅。 眼见同季和生的距离越来越远,壮汉猛咬后槽牙,拼命向前迈步。不想一只红的小狐狸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狐尾扫过,幻的香气充斥鼻端。壮汉双眼翻白,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六尾落到地上,扫一眼昏过去的壮汉,冷嗤一声:“没用。” 壮汉倒下后,九尾突然加速,季和生受愤怒驱使,始终紧追不舍。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街尾,停在黄粱客栈门前。 九尾忽然停住,回首浅笑,丰姿冶丽,玉面桃腮。待客栈大门打开,直接纵身一跃消失在门后。 季和生心生警惕,下意识停下脚步。观望门前两尊石兽,心中很是不安。这种如临悬崖的危机,比同九尾手时更甚。 “客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店门?”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明明十分悦耳,却让季和生神经紧绷,凉意从脚底蹿起,迅速漫延过脊背。 木门后似有洪水猛兽,正张开巨口准备将猎物噬。 不安越来越强烈,季和生额角下冷汗,对危险的直觉告诉他必须离开,脚下却犹如生,始终无法迈开半步。 “店家请你入内,老道士,你莫非不给面子?” 仿佛为验证他的猜测,没过多久,两名兵从店内走出,浑身绕死气,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季和生。见他当真不给面子,无意接受邀请,忽然间面狞笑,就要上前抓住胳膊,将他拖进客栈。 “放开!” 死气岂能沾染,轻者重病,重者丧命。 季和生大惊失,恐惧之下终于找回行动力,挥舞着青铜短剑退兵,转身就要逃跑。这一刻,他心都是惊惧,只想着尽快身。 身后传来兵的怒吼,季和生头也不敢回,越过昏倒在路边的壮汉,脚步始终不曾减慢,只想快些离开这诡异的凶地。 他心中发下毒誓,待他今困,必想方设法联络同道,集合众人之力,将此地妖孽彻底铲除。 “客人,你这是要去哪?” 季和生速度不慢,颜珋的速度却比他更快。 古玩街的路牌近在咫尺,面前却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将他同外界彻底隔离。 墙壁的那一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墙壁的这一侧,季和生表情沉,尝试几次冲出未果,转身面对笑容和煦的青年,表面看似镇定,手却在不断发抖。 “客人踏足此地,还是别忙着离开,到我店内饮一盏清茶如何?”颜珋嘴角含笑,做出请的姿势。 灵力化成的凶兽迈步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季和生,发出威胁地低咆。 季和生本能想要挥剑,不等剑光绽放,青铜短剑突然手,被灵力牵引,悬浮在颜珋面前,发出阵阵嗡鸣。 颜珋手指轻点,短剑犹如被安抚的猛兽,不再散发怨气,收起大团黑光,静静躺入他的手中。 “走吧。”将短剑收入袖内,颜珋再次向季和生示意。 季和生瞳孔紧缩,虽辨别不出妖气,仍认定颜珋非妖即鬼。既然无法走,索不顾凶兽威胁,挥手祭出两张黄符,对颜珋怒吼道:“孽畜伪做人身为害世间,可知天理不容,早晚被雷霆所灭!” 颜珋脚步顿住,侧头看向季和生,忽然神秘一笑,目光转向长街入口,道:“庚辰,你觉得他所言如何?” 庚辰的回答很简单,长腿跨过青石路,风衣下摆飞扬,随他脚步落下,天空聚集大团雷云,紫电光闪过,正落在季和生跟前,只差半寸不到,就会让他当场灰飞烟灭。 “诸多怨气身,死后必成恶鬼。忘川不渡,投胎不成,唯有遭地府百鬼噬。”庚辰收起雷云,冷声道。 “听见没有?”颜珋笑弯双眼,拍拍凶兽的大头,不许它们朝庚辰呲牙。 季和生遭遇惊雷闪电,险些当场丧命,脸惨白,心中惊疑不定。视线扫过庚辰和颜珋,神情中既有厌恶又有惧怕。 “你们究竟是何方妖孽?!” “妖孽?”颜珋正要开口,突然受到木简传来的震动,不想浪费时间,取出银铃轻摇,数名兵从街尾赶来,架起季和生的胳膊,强行将他拖向客栈。 因他不愿“配合”,兵对视一眼,得到颜珋允许,当场释放出大量死气。本就怨气身的老人,突然间如坠冰窖,全身血凝固,半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兵摆布。途中遇见昏倒的壮汉,兵分出一只手,顺便将他也拖了回去。 回到客栈后,颜珋撤去之前布下的屏障,空无一人的街道再次人声鼎沸,游人接踵摩肩,变得无比热闹。 店门合拢,白尾立刻想跑到颜珋身边,被九尾捏着脖子提起来,只能耷拉下耳朵和尾巴,不敢造次。 六尾徘徊在窗口,得到九尾允许才越过窗栏,向颜珋和庚辰问好,老实卧在九尾腿上。比起上次见面,六尾明显产生变化。究竟是何原因,唯有九尾和她自己才能给出答案。 季和生被丢到地上,受死气绕,虽不至于马上毙命,三魂七魄都将受损。今能侥幸存活,余下的岁月也将百病身,不得善终。 颜珋检查过木简,确定没有大碍,暂时未上二楼。将青铜短剑取出,递到九尾面前,询问道:“此物你可认识?” “这是比干的佩剑。”九尾放下六尾,让她同白尾一起,对颜珋道,“当年我奉命入朝歌,亲眼见比干农牧有功,人主赐他双剑。两剑俱融入天石,一长一短,锋利无比,不亚于寻常灵器。比干死后,长者随葬,短者不知所踪。本以为在世损毁,不想落到这个道士手里。” 说到这里,九尾顿了顿,目光落在短剑上,神情颇有些复杂。 “比干常年佩此剑,剑内蕴有浩然正气,寻常妖鬼不敢近,有道行的大妖也需小心。如今怨气绕,正气不存半分,如非剑上图腾独特,我未必能够认出。” 正气,怨气? 颜珋举起青铜剑,手指轻弹剑身,黑剑光逐渐减弱,数不清的鸟雀魂影自剑中飞出,化作道道青光,错环绕,充斥整个房间。 群鸟振动双翼,掀起阵阵寒风,在冲撞中发出凄厉哀鸣。 “果然。”目睹这一幕场景,想到之前打碎的匕首,九尾脸沉。这对祖孙果然是一丘之貉! 随着青光不断涌出,原本完好的青铜剑逐渐爬裂纹,最深的一道,几乎将剑身一分为二。 确定其来历,颜珋放下短剑,摇动银铃,四处撞的青光逐渐被收拢,一道道飞入铃中。 最后一道青光消失,颜珋手捏法诀,暂时封存群鸟的魂体,随即转向庚辰,举着银铃道:“一事不烦二主,再帮个忙?” “再帮?”庚辰挑眉,靠在柜台前,嘴角隐现一抹弧度,“你确定?” “当然。”捕捉到庚辰的笑意,颜珋不再客气,将铃铛给他,趁机勾了一下他的下巴,笑道,“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 两人说话时,九尾始终没有出声。听到颜珋这句话,不由得心头一动,总觉他话中有话,这两条龙关系,貌似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复杂。 季和生陷入昏,许久没有醒来。 木简再次传来震动,简上红纹出现变化,颜珋到异样,暂时将人给兵看管,对庚辰微微颔首,转身独自登上二楼。 兵们对庚辰有些发憷,始终不敢靠得太近。确定受影响的不是个例,遇到他在客栈中时,喝酒喧哗都很少。 没法如往自在,几十号兵只得心无旁骛,专心祭炼鬼火。遇到“火力”跟不上,四下里瞅瞅,直接把季和生搬到火炉边。 这个道士不知杀了多少小妖,身上绕的怨气委实不少。与其浪费掉,不如填入火炉,作为祭炼鬼火的材料。 “我来。”NancHAnG791.cOm |